潮新闻客户端 记者 章咪佳

【资料图】

也不知怎么的，从闵学林进了展厅开始讲画，大家就一直在笑。

中国美术学院美术馆正在展出“西湖志Ⅲ——不亦快哉 闵学林、徐默作品展”，书法系主任张爱国时不时哈哈地大笑，00后研究生们伴随着师爷爷的杭普话此起彼伏地笑，像多声部合唱一样。

77岁的闵老师，言笑晏晏，看着学生们乐。

1.

一楼圆厅展出了一批老画，闵学林说都是“小时候画的”。

闵老师讲的小时候，是1980年，他刚刚从浙江美院（中国美院前身）国画系研究生毕业。当时他们这一届五个学生接了个订单，给某企业创作一批国画作品，人物、山水、花鸟大家各司所长，每幅500元。

五个年轻人每人画了一幅大画，再请国画系里陆维钊、诸乐三、陆抑非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题款。闵学林画了一张设色夏荷，由陆维钊先生题款。

那天他和徐家昌负责去杨家牌楼送画，路上闵学林满心不乐意，他不想卖这批画。

结果交付时对方还想再讲讲价。闵学林二话没说就掉头，不卖了！“我一卷（所有的画），马上全部卷回来了。”

回程的公交车上，两个年轻人开心得不得了，他们“捡”回了宝贝，“我跟家昌讲，幸亏啊！（这些画上）有老先生的题字，我就是不想卖。”

闵学林这张画，他藏了45年，自己一直没有落款，“当年不敢落。”

这次“不亦快哉”开展前几天，他才落下了“闵学林”三个字，在画的左下角——仰头能望见当年陆先生题在右上角的款：

“清荫半湖弄影

正吟怀似水

此余六十年前游西湖时咏荷词句

今以题此 不胜怅然

闵学林绘 陆维钊记”

“1978年入校，80年毕业留校做老师了，多少年前？”

我们文科生一算算术头就大了。闵老师还要继续叫我们算，“现在78岁，减掉43，是多少岁？”

我算了几轮终于增长了心算力，竟能马上纠正他：“现在是77岁。”闵老师1946年出生。

“别较劲好不好？”

哈哈哈哈，我们几个人不好意思地笑。闵老师又注解一下“较不较劲”这件事情：“跟宇宙比，我们算什么。”

2.

老画的对面，首次展出了闵学林的一批山水小品。十年前，他用两周时间，画了这套《西湖掠影组画》，六十幅。闵老师说他都是“瞎画的”，一语双关：这组画也并非对景写生，全是默画。

“我（19）51年到杭州，一直围着西湖住。”最早闵老师住在龙翔桥，“东坡路、学士路交叉口，个是不是最好个地方？”

“东坡路85号。旁边弄堂，龙翔里4弄6号，都是好牌子。”

你还在脑子里对应地理坐标，闵老师就告诉你了，“个毛变步行街的，我们gāng 啊gāng不进去的。”

哈哈哈哈，我们只有笑的份。gāng，杭州话“猫着腰钻进去”的意思。

闵老师笔下的西湖，都是他曾经gāng进去，看过湖山每一处毛孔的，他自然不需要对景画画。

飞来峰。“这里（石窟）不是坐了个菩萨，是坐了个模特儿。”我们仔细一看，忍不住笑。闵老师还没有说完，“迴龙桥，这座理公塔，这里是‘飞来峰造像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’。”闵老师指着画中的石碑——其实上面并没有写一个字。位置，内容，一切在他心里。

黄龙洞，这个地方“有龙则灵”。可是哪来的瀑布？“那一年下暴雨，水不从‘龙’的嘴巴里面吐出来了，它到处都泄下来了！”看着黄龙瀑布飞白的笔触，我们又听得笑死了。

抱朴道院。“道院的围墙跟迴龙一样，当年工人造围墙，造都造死人了。（结果）我gú gú gú，两秒钟就画出来了。”

gú gú gú，象声词，差不多等同“唰唰唰”。但是杭州方言里，gú这么个词，是有空间表达的，闵学林笔下的抱朴道院，由书法的线条构造。

烟霞洞。“南高峰上有一个千人洞。”我们大家都不熟悉。

闵老师开始讲路：“翁家山上去，烟霞洞这里，汽车拐弯最厉害的地方，上去100多米路，有个洞。”

“钻进去是一个跟蚌壳一样的地方，有一个连的人好待。”

“不过里面的‘房地产’，都是蝙蝠在搞。”

哈哈哈哈，张爱国领衔大笑。他1987年考入浙江美院（中国美院前身）国画系书法专业，新学期第一堂课就是闵学林老师讲花鸟画。同学们等着聆听谆谆教诲，没想到闵老师才说了几句，就把全班同学拉到植物园去了：整整两周都泡在植物园游（写）荡（生），一周兰花，一周竹子。

张爱国又算算术，他认识闵老师36年了。头转过来，看到1987年他入学那年，闵老师的一幅画，里面有一朵红色的意笔木芙蓉。

“等到木芙蓉变成这种颜色，这朵花就要谢了。盛开的时候，它是白色的。”闵学林会仔细观察植物的生态和规律。

转头又见那幅陆维钊先生题的荷花，闵学林以前研究过，“多种荷叶，叶脉是一样的，共21根”。你可以观察实物数一数。

3.

“这些知识是在植物园里观察所得？”我问闵老师。

“只是植物园吗？”他反问我。

哦！不要忘了闵老师的快意人生里，车是少不了的元素。“不亦快哉”展览开幕那天，中国美院院长高世名致辞说，闵学林、徐默两位艺术家的共性就是“快”——闵学林老师开车快，徐默老师喝酒快。背后是二人性情中的快意潇洒。“二位的作品都有好功夫、真性情，他们的为人都是大浪漫、真潇洒。更重要的是，他们的笔法与性情融于一体，能于即兴中尽兴，纵情挥洒又精到准确，既有姿态万千、气象万千，又能直奔如来、一发而中的。”

高世名说，“天下武功，惟快不破”，这是疾如奔雷之快；“引刀成一快，不负少年头”，这是慷慨义烈之快；“一点浩然气，千里快哉风”，这是率意平生之快。从闵学林老师这次展出的书法作品，完全可以感受到不同层次的快意。

那天离开展厅以后，闵老师开车去吃饭。从美院美术馆出来往南山路南边开，车要掉个头。就在他那幅小品《中国美术学院》的场景里，美院校门和西湖春天之间这么一点路面距离，车辆熙攘，也上不了多少速度，但是闵老师一脚油门一弯到底的气势，完全让人感受到威力。

这记极速转弯，我想起来锦鲤。这种看上去悠哉温和的动物，其实具备一种凶猛的运动模态叫“C-Sharp Turing”（C型急转弯）——在很小的范围里，肥圆身形的锦鲤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转弯。

闵老师也画过锦鲤。“不亦快哉”展厅里，有一张玉泉的鱼。

“很多人问我这些鱼为什么在云里面？又不是飞机咯。”1991年夏天，闵学林去玉泉，在水边洗手的时候，发现鱼就在白云（倒影）里面蹿！

不过闵老师画面里画的是金鱼，这幅取名《我亦忘机乐似鱼》的作品，曾入选全国首届中国花鸟画展。

我们跟闵老师说，看了一场展览真的乐似鱼，每个人都在笑。

闵老师说：“真的啊，为撒？”

哈哈哈哈。大笑以对。

展讯

展览西湖志Ⅲ——不亦快哉 闵学林、徐默作品展

时间2023年6月6日-6月29日

地点中国美术学院美术馆（南山路18号）

购票https://ws.taoart.com/ticket/detail.htm?id=142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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